子烟姓叶

跨洋的书信（8）

译者：欢迎捉虫

弗吉尼亚伍尔夫：你在写信方面有一种超越我的天赋。 有点出乎意料的事情，仿佛绕过玫瑰园的一个角落，发现它仍然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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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 年 11 月 6 日

布鲁克林

亲爱的艾丽丝，

我很高兴事情或多或少恢复了正常，但我注意到你几乎没有提到你最近的音乐会或与你叔叔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知道你说你不能告诉我太多，但至少告诉我一切都好吗？ 你不会在准备做什么大事情吧？
对不起，这封信很短，现在是冬天，所以我当然又生病了。 巴基只是威胁说如果我现在不睡觉就要把我打晕，所以晚安，大概。

你的，

史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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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 年 11 月 8 日

维也纳

亲爱的史蒂夫，

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写关于那些的内容是因为我讨厌我在做的事情并且不想考虑它。 至于“做大事”，那方面——没有什么。 只是尽量试图让人们吃饱。
我对你的身体状况感到抱歉——记得喝我送给你的生日茶！ 它会有所帮助。
我的信也尽量简短，因为我有点担心。 昨天，一个住在巴黎的犹太男孩射/杀了一名德国外交官。 今天，德国政/府禁止所有犹太儿童上学，禁止所有犹太文化活动，并停止出版犹太报纸。 他们也被禁止拥有武器。 维也纳的警察比平时更暴躁，城市都在沸腾，我想出去看看吉莉和弗朗茨。
希望一切都会过去，政/府会尽快取消禁令——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禁止所有这些，假装住在这里的人不存在。

你的，

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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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1938 年 11 月 9 日盖世太保酋长海因里希·穆勒给警察部队的电报摘录：
在最短的时间内，针对犹太人尤其是犹太教/堂的行动将在整个德国发生。 这些是不能干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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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 年 11 月 11 日

维也纳

亲爱的史蒂夫，

我很好。这些天我似乎一直在向你保证这一点，但是这封信里……我想确保你知道我前几天没有受伤。
你问的都是真的。中弹的德国外交官两天前死了，整个国家都炸了。
我前一天去看过吉莉和弗兰茨。他们很害怕（虽然他们试图隐藏这种情绪），但很安全。但是到了9号晚上，当我在家里写歌的时候，我发现我能听到街道外玻璃破碎的声音。
大约在同一时间，我叔叔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走进我的房间告诉我不要离开房子——他再一次让女仆看着我——然后他就离开了，谁知道去哪里。我只能想象最坏的情况。
我的房间没有最好的视野，但外面城市的噪音很可怕：玻璃破碎声、大喊大叫、警报声。我想也许是一场群架爆发了，只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让女仆给我拿了一杯饮料，趁这个间隙爬出了窗外。
我几乎无法形容，史蒂夫。这不是一场争斗。在整个维也纳，成群结队的人在街道上奔跑，破坏东西。当我爬到街上时，我看到一群人跑到店面，砸碎窗户，然后爬进去抢劫这个地方。我向另一个方向飞奔，前往吉莉和弗朗兹家。
在我意识到抢劫的目标完全是犹太人拥有的财产之前，我已经跑过了三个街区。这些人砸窗户，摧毁家具和绘画，放火烧房子。夜幕降临，天空中闪烁着橙色的光芒。我能听到尖叫声。离吉莉家只剩一条街时我跑过了一座犹太教堂，正在被焚烧。我看到了街道尽头的消防队，那时松了一口气，但当我走近时，我意识到他们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大楼冒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史蒂夫。我便只是一直跑。
我在他们家里找到了吉莉和弗朗兹——谢天谢地，还没有人来过——和他们的一些朋友。我告诉他们穿好衣服跟我走。
我不会告诉你太多关于我们穿越这座城市的旅行。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群人从我们身边跑过，空气中传来尖叫和呼喊声。一群人拦住了我们，但是当他们看到我时，他们要么认出了我，要么认为我不可能是犹太人，所以我们被允许继续前进。我们在路上接了一些人——三个与父母分开的十几岁的女孩，一对被殴打的老年夫妇，以及一个年轻的家庭。
我看到有些我认识的面孔在砸窗户和放火烧建筑物。我看到其他人带着泪水撤回自己的家。空气中弥漫着浓烟的味道，街道上破碎的玻璃上闪烁着火光，仿佛一条火河。
我跌倒过一次，手先着地落在了碎玻璃上。我已经将它们全部剔出来了，但我现在正在用绷带包着的双手书写。那天晚上感觉玻璃深入我的皮肤，让这一切突然变得真实，令人胆颤的真实。
我爬了起来。我把那一小群吓坏了的人带到了音乐学院。我有一间练习室的钥匙，所以我们溜进侧门，躲在那里过夜。我想没有人在那一夜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位朋友找到了我们，并告诉我们一切都结束了。我送弗兰兹和吉莉回到他们的家，幸好那里没有被破坏。他们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前一天晚上发生过暴/乱的痕迹写满了整个城市。至今未消。即使现在看向窗外，我也能看到建筑物和木板窗户上潦草的涂鸦。三个街区外的犹太教堂只剩一个烧毁的外壳。人们走在街上，就像他们害怕自己的影子一样。
直到那天早上，我才意识到我们在维也纳看到的暴/乱事件在奥地利、德国和苏台德地区到处都在发生。它由德国政/府批准，由警/察发起，并由公民继续执行。
27 人在奥地利遇害。不计其数的人被捕并被送往，谁知道哪里。更重要的是，政/府对犹太社区进行了罚款。
我很安全。但我非常非常害怕，史蒂夫。我认识其中一个死者——他是一位朋友的朋友，住在几个街区外。如果不是我们都在一起，遇害的甚至可能是弗朗茨。
我唯一的安慰是我不是唯一一个害怕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的人在批判所发生的事情。政/府中的人当然都是赞成的，但就好像那些曾经赞成他们的人终于意识到所有这些仇恨的根源和走向。他们对此感到恐惧。街对面天主教堂的神父公开批判了抢劫者。
所以从那晚之后，我已经抱住了一些希望。我知道其他国家已经在谴责它，所以也许这已经足够了。也许这将是转折点，以这最黑暗的一天。
在那之前，我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努力的保护我的朋友。
我叔叔从来没有注意到我走了。第二天早上，他在我之后回来了，身上散发着一股烟味。他称那天晚上为Kristallnacht，意思是“水晶之夜”，我很快意识到这是它的正式名称。他骄傲地说。
请尽快回复我，以一些正常的东西。

你的，

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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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 年 11 月 13 日

布鲁克林

亲爱的艾丽丝，

这段时间我好像一直在为你恐惧着，但是当我看到信封上你手写的名字和地址时，我再次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真的很抱歉这些事发生在你家，爱丽丝，你和你的朋友都被迫卷入其中。我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感觉。记得保持你的双手清洁，我以前因为伤口感染过一些严重的东西，处理起来并不有趣。
巴基和我今天读到，对犹太人的禁令并未解除，他们正在将所有犹太人的财产转移给雅利安人。这会影响你的朋友吗？
但是你说希望我写些正常的内容。纽约这里真的很冷，我得穿着两件外套和一条围巾出门，当我回到公寓时仍然感觉冻得像冰块。最近每个人都疯了，就因为在万圣节前一天晚上，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播出了一部名为《世界大战》的广播剧（还记得我们在学校读过那本书吗？），一些听众吓坏了*。显然，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火星入侵真的发生了。警察接到了许多电话，每个人都很生气，现在他们都希望广播站接受监管。
巴基和我错过了这个广播节目，因为他在健身房教我如何拳击，但巴基近期一直很喜欢用它来激怒人们。一直跑到窗边喊“看！外星人入侵纽约了！”
他以为自己很幽默。
我知道你说过要谈论正常的事情，但是到处都是招募军队的广告。我甚至受雇为报纸画一张小画。
现在得去上班了。照顾好你自己。我真的很高兴你没事。

你的，

史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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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 年 11 月 20 日

布鲁克林

亲爱的艾丽丝，

我很高兴起码你能够买下你朋友的财产。我为这件事成为了一种必要而感到抱歉，但他们的东西在你名下总比被陌生人占有要好。不要因为你不能做更多而灰心——你已经做的太多了。记得注意安全。
常态：南希·德鲁的电影今天上映了。巴基和我去看了看，看在旧时光的份上，因为在德国和奥地利被禁止播放的情况下，你将无法观看它。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禁止它。我听说他们一直在统计在好莱坞的犹太人，也许其中一个参与了制作。
这太糟糕了，因为这是一部很棒的电影。你会喜欢的，爱丽丝。在很多方面让我想起了你。我记得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阅读南希德鲁的书的姿态称得上狼吞虎咽，坐在门廊上或蜷缩在裁缝店的后屋里。南希也让我想起了你；这里有一些关于坚韧的品质要说。
当你回来时，我们会一起去看下一部南希·德鲁的电影。
到时候见。

你的，

史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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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特·科普兰·佩里：[塞壬的] 歌曲，虽然有令人无法抗拒的甜蜜，但也同样悲伤，使人在致命的昏睡中遭受身体和灵魂的折磨，这是死亡和腐败的先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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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 年 1 月 4 日

维也纳

亲爱的史蒂夫，

我们找到了弗朗茨。
如你所知，我们已经搜索了两天，搜索了我们能想到的每个角度；音乐俱乐部里没有人见过他，他的黑市联系人也没有他的消息，甚至他在因斯布鲁克的表兄弟也没有线索。许多人认为他已被捕并被驱逐出境。
但昨晚深夜，吉莉想起弗朗兹有时会为她送花回来。我们开始四处寻找当地的花店。
我们在斯塔特金诺剧院后面的一条小巷里找到了他，离花店摊位仅有一百码。他在建筑物之间的狭窄缝隙中，因为外面那束皱巴巴的花，我们差点没有发现他。
他整个人都冻僵了，头上的血红色闪闪发光。我们只能通过他的衣服认出他。
这两天吉莉一直很坚强，没有放弃寻找。但是当我们看到他被塞进那个小缝隙时，她在雪地里跪倒在地仿佛整个人都四分五裂。她用拳头敲打建筑物的砖块，直到她的指关节开始流血，她的尖叫声如此响亮，我不得不把手放在她的嘴上。然后她停止了挣扎并抓住了我。她把我抱得很紧，我仍然有瘀伤。
我们跪在臭气熏天的小巷里，冰冷的雪从我们的袜子里渗入，吉莉哭着哽咽着。她没有回头看弗兰茨，但从我抱着她的角度，我看不到其他方向。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人了，史蒂夫。他们把人的特征都从他身上夺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吉莉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拉开距离，我可以看到她把自己重新拼在了一起。吉莉一向强硬、务实，但我以前从未见过她这样。她像一颗压缩的钻石一样坚硬：闪闪发光，牢不可破。
“我们需要立刻离开，”她说。
我们都知道必须做什么。我们离开了，给警察匿名打电话，以便他们可以寻到尸体。
吉莉再也见不到弗朗茨了。如果她去找警察为他安排葬礼，那只会引起更多的关注，并可能导致她被捕或被驱逐出境。很可能他们就是杀了他的人。政府会把他放在一个没有标记的坟墓里，或者烧掉他。
我是在吉莉家写的这封信。自从我们离开小巷后，她就很少说话，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不过，她似乎很累。我一直在给她倒茶，抱着她坐着，说不出话来。没有弗朗茨的房子看起来很冷。他们结婚才一年半，但他为吉莉展现了最好的一面——他是和蔼可亲的爱开玩笑的人，她是顽固的女武神。
她无法为他伸张正义。无论如何，与现在的世界不同。即使是我也不能为她做到。
自此以前，这一切都是关于陌生人的。我一直很关心，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并不真正认识的人。我没能帮到他们，现在我也没能帮到弗朗茨。
我总会回想起在布鲁克林的那个晚上，当我看到那些人袭击马蒂亚斯时。我以前从未认真考虑过如果我没有从屋顶上下来会发生什么。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有所保留，但就像一个青少年向父母隐瞒他们的行为那样。我不能再是那个少年了。我一定得是两个人。塞壬，在她镀金的笼子里，唱着她的爱国歌曲参加闪闪发光的派对。然后是爱丽丝——隐藏在塞壬炽热光辉下的爱丽丝。
我想我去年给你寄了一张弗朗兹和吉莉婚礼的照片。 你能帮我画一张弗兰兹吗？ 几天后，当我们举行小型聚会时，我想有点能给吉莉的东西。

你的，

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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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 年 1 月 6 日

布鲁克林

亲爱的爱丽丝，

我很抱歉。 我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愤怒、悲伤、恐惧到害怕。
弗兰兹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棒的人，我知道你和他有多亲近。 我想过有一天会见到他。 我附上了他的画像。 希望画的还行。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被杀了却无能为力——难道没有人会调查这件事吗？ 私家侦探什么的？
向吉莉转达我的哀悼。 这一切，她都不应该承受。
将这封信视为我为你泡杯茶并拥抱你的方式。 我为弗朗兹、吉莉和你而愤怒，但主要是我只想确保你没事。 尽快回信。

爱你的，

史蒂夫


*注解《世界大战》的广播剧讲述的是一个外星人入侵的故事。当时处在广播故事刚刚兴起的年代，但很多人的广播都是新闻和娱乐两用的，所以很多人误以为外星人真的入侵了，一度引起了大范围的恐慌。